这几天网上冲浪手机监听时，看到美国电视界的演员工会 SAG-AFTRA 新鲜出炉了一份文件：
关于在拍摄裸露和模拟性行为时《聘任床戏指导员的标准协定》。
妈耶，床戏指导员，这是个什么高端职业...？
根据文件里的描述：“床戏指导员负责提前确认演员的裸露程度和身体接触，与演员沟通和排练模拟性行为的流程，并确保拍摄过程中的持续性同意。”
换句话说手机监听，床戏指导员的工作日常，就是在拍摄床戏的现场走来走去，先检查演员明星们是不是做好了身体防护，然后神情严肃的坐在一边，指导明星们假装做爱：
内衣脱掉！
镜头角度调低点！
屁股抬高十厘米！
现在男演员可以开始摸女演员了！
注意！手往哪搁呢！
...
完事儿还有钱可赚！
面对这种职业，我内心只有一个疑惑：还招人么？
1
即兴发挥：床戏的好莱坞往事
一位床戏指导员罗迪斯说，在从事床戏指导员的工作之前，她曾是一名动作戏指导。
在那些剧组中，打斗戏的每一个动作节拍都要提前认真编排，帮助演员多次慢动作练习，直到形成肌肉记忆，防止演员受伤。
但很快她却发现，对于同样高风险的、涉及到床戏和裸体的拍摄，导演的态度却随意得多，基本靠演员“即兴发挥”。
多数导演对此的态度是：除了床戏，这个角色其他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讨论。但床戏没啥可讨论的，你就自己去演吧。就跟接吻一样，平时怎么接吻现在就怎么接吻，没人在乎你到底怎么想的。
罗迪斯认为这非常可怕。
这种即兴的床戏拍摄，危险程度就好比导演把一把剑塞在你的手里，告诉你：“不用排练，随便砍就完事儿了！”
在武打场景中，安全的重要性是绝对的。
可性爱场景的安全，为什么就不被重视呢？
的确，在“床戏指导员”尚未诞生时，所有的亲密戏码都是通过手机监听软件稀里糊涂完成的。
演员们只能在剧本中看到一句很笼统地描述：“他们脱光衣服开始做爱”。然后导演随便指挥一下，剩下就靠演员们自由发挥。
“自由发挥”对于演员，尤其是女性，是非常危险的。
在权力失衡和名人崇拜盛行的电影行业，很多时候演员会觉得自己别无选择，只能听从导演的指示“顺其自然的表演”，经常被占了便宜却又敢怒不敢言。
电影《巴黎最后的探戈》中，导演曾对于19岁的玛利亚·施耐德在戏外没有性经验而表示惊讶，这使她感到备受冒犯。
期间有一场臭名昭著的戏，施耐德在事先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用黄油和法棍实施侵犯。她后来说，在这场戏中，她感觉自己“被强奸了”。
2013年的电影《阿黛尔的生活》因其对女同性恋性爱的直接而暴露的描绘而广受好评。但该片的主演蕾雅·赛杜后来说起这部电影的时候却表示“很丢脸，感觉像个妓女”。
我们熟悉的“龙母”埃米莉亚·克拉克也曾在采访中说，拍摄《权力的游戏》时她非常害怕：
“我正和这些人拍摄一部完全赤裸的影片，但我对怎么拍却一无所知。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不知道人们对我的期望是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2
把床戏同意权还给演员
#MeToo运动是一个转折点，促使人们开始重新审视性爱剧情的拍摄方式。
这种失控的床戏拍摄方式在2018年迎来了第一个变化：HBO出品《堕落街传奇》在拍摄第二季时引入了床戏指导员艾丽西娅·罗迪斯。
（嗯，HBO率先这么做我毫不奇怪，毕竟他们的黄暴是出了名的......）
《堕落街传奇》剧照
之所以开始使用床戏指导员，是源于《堕落街传奇》第二季主演艾米莉·米德坚决要求聘请一名性爱场景的专业指导者。
作为一部展现20世纪70年代纽约色情产业发展的电视剧，性爱和裸体镜头必然少不了。何况米德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是一位性工作者和色情明星。
再何况，此前已有多名女性指控了《堕落街》第一季的执行制片人詹姆斯·弗兰科，称其在拍摄期间行为不端，强制拿掉女演员下体的遮蔽工具。
因此罗迪斯进剧组时，都会另外自备工具。她会带一个小箱子，装满各色看起来像连裤袜的东西：Shibue和Hibue。
它们的形状很像没有带子的丁字裤，正是用来给男演员和女演员遮蔽性器官的道具。
拍摄性爱戏之前，演员要先把Shibue或者Hibue贴在身体上，然后每个人看起来就像没有性器官的芭比娃娃。这样，片场可以拍摄到全裸镜头，但同时确保生殖器不会被暴露和碰触。
罗迪斯知道，有时候服装部门会提前准备这些道具，但她需要确保万无一失。如果她要去指导一个新的剧组，那么她会带齐各种不同肤色的Shibues和Hibues，以及胶带和剃毛刀等等。
这是男性用的Hibue
这是女性用的Shibue
在《堕落街》之前，米德也拍摄过不少困难的床戏，她说：“我在16岁的时候拍了我的第一场性爱戏。拍摄过程中我有很多次感到不舒服，即使时隔这么多年回首往事，那种不适感也非常真实。”
而《堕落街传奇》密集的床戏镜头激活了米德的创伤。
为了通过手机监听软件消除这些不适感，她认为剧组需要有专业人士为拍摄性爱镜头提供系统性的保护和专业知识。
“这剧里几乎每个人都有床戏，如果能有一个床戏指导员，每个演员都会觉得舒服得多。”
堕落街传奇中的艾米莉·米德(右）
罗迪斯的到来完全扭转了床戏镜头的拍摄基调。她会帮助导演和演员在拍摄前充分沟通：要达到什么效果，演员能接受怎样的动作，哪些可能会使人不舒服等等。
当时，好莱坞正处在#Metoo的风口浪尖，男女演员在片场都非常紧张。有一场女主角洛丽和星探格雷格在加长轿车后座调情，并穿着衣服亲热的戏，米德当时说：“#Metoo舆论让每个人都紧绷着神经，不止是我觉得尴尬，任何一个男演员在这种情况下碰到我的胸，他们都会感到不舒服。”
饰演格雷格的瑞恩·法瑞尔也表示，他需要不停地证明自己没有耍流氓。
作为床戏指导员，罗迪斯是这么工作的：
1. 拍这场戏之前，先和导演沟通想拍出什么效果；
2. 把两位演员讨论，给他们合约里都加了一些附加条款；
3.条款约定，法瑞尔在拍摄中将会隔着衣服触碰米德的胸部，紧接着米德要隔着法瑞尔的裤子抓住他的裆部 （法瑞尔会提前在衣服下面穿戴一个假阳具）；
4.拍摄当天，罗迪斯让两位演员练习长时间对视，之后两位演员轮流邀请对方触摸自己的某个身体部位，例如手、膝盖、大腿等。
拍摄开始后，罗迪斯也会不时喊停，对两人的动作进行微调。
比如建议男方触摸女方胸部的手指更弯一点，这样像是“温柔地触摸”，而不是粗鲁地把对方放倒。结合剧情设定，这样更能展示法瑞尔是饰演妓女的米德生活中除了皮条客之外，第一个真正产生感情的人。
罗迪斯在剧组现场指导拍摄
还有更重口味的戏。另一位男演员要为洛丽口交。
罗迪斯也安排了：男士先弓起背，再把手放在女孩身上，再把嘴或脸以某种角度对着她的左腿，这样在镜头里看起来像是在口交，但实际上并不会有发生身体关键部位的碰触。
米德说，罗迪斯的存在帮助她知道自己有额外的支持。“有专业人士会确保不会有人越界，所以在裸体表演的时候就不用担心。”
《堕落街传奇》成为了床戏指导员角色进入主流电视网络的开山鼻祖。
在此之后，HBO宣布会为所有涉及裸露场面的剧组都指派一名专业的床戏指导在场，以保证在其他剧集和电影在拍摄性场景时演员不受侵害。
2018年大热的Netflix英剧《性爱自修室》，也聘请了一位床戏指导员伊塔·奥布赖恩，她也是国际亲密导演组织的成员之一。
《性爱自修室》
3
我们保护艺术，也保护演员
如今，床戏协调员几乎已经成为娱乐业发展最快的行业之一。
专家估计，目前约有50余位专业床戏指导员在为电影制作提供建议，主要是在美国和英国，数量在短短几年内增长了10倍。
也有不少人对“床戏指导员”心存敌意：这些指导员掺和进来，岂不是要把所有的大尺度镜头都指导没了？没床戏的电影电视剧，看起来还有啥劲？
这就是误会了。
我又仔细翻了翻美国演员工会 SAG-AFTRA 出的那份《聘任床戏指导员的标准协定》，一大半篇幅都在要求床戏指导员的专业素养：
对荧幕上的性场景叙事有理解
沟通能力
权力动力学知识
精神卫生急救/创伤知识
运动训练和掩蔽技术
在性健康方面使用防护服和防护屏障方面的知识
理解拍摄片场的规则
……
（看到这么多专业要求，我终于乖乖地放弃了尝试这个行业的幻想。）
看这份协定的要求就能发现，这份工作并不会去审核 “是非对错”，只是明确了床戏指导员的筛选标准和工作职责。
需要具备什么条件，进片场后需要把控哪些细节，一切都必须有严格专业的把控。保护艺术，也保护演员能无所畏惧地工作。
就像罗迪斯说的：“我的职责就是让演员们在拍摄床戏时感觉更安全更舒服，把同意的权利交还给演员。”
把同意权交还给演员，这句话说得真好啊。
能够有更多人在拍摄性爱场景时得到安全和尊重，真的是一件很大的进步了。
可是，需要在性与性别这件事上拿回“同意权”的，又何止演员们呢？
